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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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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雨

期末考馬上就要到了。

上次在五樓琴房開的團體會,李杭杭想了個名字,叫“逆風小組”。

這些天來,逆風小組四處搜集信息,用一切課餘時間打聽消息,他們像一群舊時代的地下黨,在這明晃晃的校園之下,默默而有序地行動著,像一條條隱匿而流動的暗河。

沒有人會看見,沒有人會註意。

正是狂歡的年紀,目光全都在頭頂,都在躁動不安的荷爾蒙上。誰會靜下心來看看角落裏有什麽呢?誰會在意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……

期末考前一周,逆風小組暫停了計劃,專心覆習。這也是阮熠的建議,不過還沒等他說,路子明便先行一步告知大家了。

考試結束後便是寒假,最後一科考完,大家也都真正放松了。

可是,有些人卻沒有放松。

有些事才剛剛開始。

路子明收了草稿紙,把座位擺好,看了下時間,下午4:30。

由於提前放學,校園裏的人寥寥無幾。

他從考場回來,看到阮熠正站在講臺上,面向黑板,背對著他。

教室裏沒人了。

路子明走過去,想看看他在寫什麽,結果還沒走到,阮熠便拿起板擦輕輕擦掉了。他回過身來,很自然地道:“怎麽樣?”

路子明笑:“小case。”

阮熠看到他臉上的笑容,知道這次考試肯定沒問題了。

路子明說到的,就一定會做到。最近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,阮熠看在眼裏,李杭杭看在眼裏,班主任也看在眼裏。

“杭杭呢?”

“廁所。”

“哦……”路子明支吾,摸摸頭,“那啥,寒假有什麽打算嗎?”

“他們應該會去海南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“我不去。”阮熠回答得很幹脆,“我沒想著去……我媽,她也沒想讓我去。”

路子明輕呼一口氣,笑了笑。

阮熠看看表,時間到了。

“你倆怎麽還在這呢,他們都等急了!”李杭杭站在門口,推了推眼鏡,看到兩人神色異常地站在講臺上,一頭霧水。

路子明走下來:“你不是去廁所了嗎?”

“對啊,我尿完就直接上去了,琴房沒開門,我就下來找你們了……”

“抱歉。”阮熠忙道,拿起鑰匙。

這是逆風小組這學期最後一次碰面,覆習應考的這些天,他們沒怎麽見過面,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。

“怎麽樣了?”開了門後,路子明第一個問道。

琴房裏已經打理得比較幹凈了,一張破舊的桌子被搬了進來,擺到中央,李杭杭又不知從哪倒騰出幾把椅子,放在了桌子周圍。

那架鋼琴還在原地,緊挨著窗戶,已經很久沒發出過琴音了。

路子明率先坐下,從懷裏掏出一個筆記本,丟到了桌上,“這是我們一個月的成果。”

那本子在五人手上輪流轉,誰那邊有情況誰就拿到手裏。

本子上,印滿了密密麻麻的紅指印。每一個指印旁邊,都有一個稚嫩笨拙的簽名。

這是一個月以來的心血。

李杭杭捧著本子激動不堪:“我還以為……還以為沒人相信咱們呢,沒想到……我也得加把勁了!”

“主要是有連鎖效應,你想,我們每接觸一個人,只要他願意站出來,就會自覺去關註其他人,拉別人進來。所以人才會越來越多,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……站出來。”

“沒錯!是這樣。”李杭杭道,“上上周我找了高一一個男生,結果沒過兩天,他帶他同桌過來了,還是一個女生……”

“這還是被霸淩雙人組。”路子明無奈地笑。

“說正事吧。”阮熠看向大家,“多少人錄了視頻?”

“我這有五個!”

“我……只有兩個。”賀源小聲道。

“不錯了。”路子明拍拍他,轉頭看阮熠,“這裏八個。”

阮熠頷首,低頭記下數字,卻發現還少了一個人:“江上?”

江上沒說話,也沒反應。

大家都去看向他。

路子明這才意識到,自從進了琴房,江上還沒怎麽說過話,這可不像他的風格……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江上擡眼,掃了他們一圈,眉頭皺起:“我真受不了還有這種人。”

大家面面相覷。

哪種人?

江上把頭埋在桌子上,狠狠抓了一把頭發:“你說他是不是受虐狂啊!我……我是真沒見過,掉進泥潭裏還不肯上來的人,有人拉他都不上來!溺死算了。”

兩個小時前——

最後一科是物理,江上物理一向很好,又是最後一科,做完後早早收筆了。閑來無事,他把試卷筆袋放好,抱起手臂環視考場。

考場裏分別坐著八個班的學生,是打亂次序排考場的,誰和誰分到一個考場都不一定。

他尋思著,那些面生的、不愛說話的,興許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一員。

可是還沒找到他要找的人,卻看見了極其惡心的一幕:

杜雨的座位在江上的斜前方,杜雨前面,還是一個本班同學。那男生江上不甚了解,總之和呂慶林他們走得也很近,看得出來杜雨很緊張,因為前桌一直在暗示他遞答案。

杜雨的成績不算好,可是再差也比他強。勉勉強強遞過去之後,杜雨總算松了口氣。

這位四姑娘做一件“壞事”簡直像拿刀殺人似的,能嚇出一頭汗來,卻也不敢拒絕。

江上觀望著,心裏不屑,輕嗤一聲。

不是跟了人家林哥嗎?怎麽還是這副孬樣兒?

本事一樣沒學,慫事可是長了不少。

男生抄完後,明顯興奮,撕下草稿紙在手裏揉球球,一邊吊兒郎當註意著老師。

臨交卷30分鐘,監考老師昏昏欲睡,開始在講臺上打哈欠。

男生似乎很是無聊,不知道該幹些什麽,他看著手裏的紙球球,突然生出一條好計。回想了一下,班裏很多人都做過,又不只有自己……

男生的筆掉了下去,他裝作撿筆,彎下腰去,順勢蹲到了地上。

圓珠筆滾落得很遠,男生的手悄悄收了回來。

他眼角一斜,向後倒去,手順著桌沿,慢慢地伸了上去……

江上皺眉,這是搞什麽鬼?

杜雨碩大的眼睛一睜,睫毛亂顫,他似乎是忍受了許多回這樣的對待,並沒有過激反應,只不過臉頰越來越紅。

一次也是一樣,十次也是一樣。

就算他不願意,最後也還是會被欺負,甚至比現在更變本加厲。

逆來順受慣了,早就沒有了反抗的意識。

江上隔著幾排桌子的距離,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男生在幹什麽,一瞬間,他呆在那裏,遲遲反應不過來。

等反應過來時,他差點沒吐出來。

那一幕對江上建立了十七年的價值觀產生了眼中的沖擊作用。

男生撩起了杜雨的褲腿,嘴角勾起一絲邪笑,小聲道:“你可真白啊。”

杜雨的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。

他的手在顫抖,幾乎拿不住筆,呼吸也愈加急促,可是仍狠狠低著頭,不肯擡起來,也不肯動一下。

那男生的手仍在向上蔓延……

江上雖然一直知道杜雨被他們當什麽,但沒往深處想,更沒想到今天這一幕會在他眼前發生……直接把他的三觀震得碎碎的。

杜雨,外號“四姑娘”,瘦小,白皙,眼睛尤其很大,說話從來輕聲細語,喜歡和女孩子們玩……

這是他留給別人的印象,固定標簽。

可是這些標簽,如今成了他被人蹂|躪侮辱的借口。

交卷後,江上故意走得很慢,待到考場所剩無幾之後,他走過去,拍了下杜雨的桌子。

杜雨似乎又被嚇了一跳,擡眼看到是江上,松了口氣。

江上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,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設後,終於問道:“難受嗎?”

杜雨聽到這話,臉色立刻煞白,轉瞬後又變得潮紅,難堪地低下頭。

江上強忍著剛才畫面帶來的不適感:“覺得難受,就來找我。只要你信我,我就能幫你。”

可是,杜雨放棄了。

江上憋著一股氣,把腦子裏的畫面通通擦幹凈,拿了書包來到琴房。

此時,琴房裏的四個人聽完了江上的講述。

四周有令人窒息的安靜。

賀源甚至都沒聽懂,結結巴巴問:“所以,他到底幹什麽了?”

沒有人回答他,因為,所有人都無法想象這樣的場景。

江上才覺得火氣散去,心裏那股惡心又泛上來了……他捂著胸口,一個不舒服,便起身跑到了門外。

“這完了,咱們聽聽還好,這位……估計有他慢慢消化的。”李杭杭無不感嘆道。

空氣變得異常凝重。

路子明的手微微攥著,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層汗。

不知有什麽讓他怕的……

心猿意馬中,一只手忽然輕輕落在他手背上,覆蓋住,握了一下,又趕緊松開。

路子明擡頭。

阮熠的表情很平靜,仍舊是那種處驚不變從容不驚的神情。

路子明的心也跟著慢慢沈靜了下來。

江上回來了,漱了把口,重新坐下。

“好了,說正事。”路子明打開手機,翻出保存的視頻,“先來看我的。回頭都把視頻發給杭杭,剪輯的事有杭杭,只要保存好就行了。”

李杭杭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。

解散時,才六點多,但是天色早早就暗了下來。

賀源離家遠,路子明先讓他回去了,他們幾個把琴房整理了一下,然後等著李杭杭從廁所出來。

“怎麽還不回來?”路子明朝門口瞧了一眼。

“你忘了,他一考試就緊張,”江上臉上掛著壞笑,“一緊張就尿頻尿急尿不盡。”

路子明忽然轉了話題,問他:“現在呢,還難受嗎?”

江上幹笑,搖了搖頭。

路子明沈默片刻,慢慢道:“像他這種情況,他自己不願意那沒辦法,或許,有什麽難言之隱。”

“難言之隱?不就是怕再被人孤立麽,怕被笑話,怕被那些混蛋玩意捉弄……可他這樣,”江上扯出一個不屑的表情,“更惡心。”

正說著,李杭杭回來了,急匆匆闖進門。

大家向他看去。

這上個廁所也不至於喘成這樣吧?

李杭杭氣喘呼呼道:“那個……你們快來!”

五樓的廁所,這裏視角高遠,能清晰地看到學校內外的景象。李杭杭透過玻璃指著圍墻外的一角:“你們看!”

那裏正站著一群人,有一兩個穿著校服……路子明瞇了瞇眼,認出了校服上的標志。

他們在這裏做什麽?

再仔細一看,忽然發現這群人中間還有一個女生。

那女生被逼在了墻角,四處全是荒地和樹木,不遠處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,誰都不曾註意到這個角落裏還有幾個人。

阮熠最先反應過來,轉頭去看路子明。

路子明的眉頭微微皺著。

“那是誰呀?我怎麽覺得像咱學校的?”李杭杭眼睛度數太高,楞是瞇眼瞇成為一條縫了,“是嗎?”

“咱學校的肯定了,那不穿著萬松的校服?只是……”江上皺了皺眉,“我怎麽覺得像……”

“周璞玉。”路子明道。

話音一落,江上和李杭杭都看向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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